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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卷(59)(2 / 2)


  谢忱山平静地说道:想起了一些,至少亲近的人,倒是想起了部分重要的事情。

  魔物又愣了愣。

  他说话总是温吞着,却难得在此处带着焦急。魔物试图控制自己,可抓握着谢忱山肩膀的力道却更大:我也是?

  他也是亲近的人?

  人的喉咙为何如此脆弱?

  精巧,却这般容易粉碎,毁灭又重新塑造的声带勉强挤出诡谲沙哑的声音,却在落地的时候产生古怪的回荡。

  那是魔气的外泄。

  谢忱山叹了口气,驱动着体内聊胜于无的元力去拦住那些外泄的魔气。

  他尚未恢复,本也是尽力而为。

  然那些狂暴的魔意在触碰到熟悉的佛光,却猛地缩了回来,克制地蜷缩在了内里。

  他听到魔物在说,在委屈地说。

  谢忱山,做人好麻烦。

  魔当真是一种极其自私的生物。

  魔物执着成为人,那是因为只有做人,方才可能被谢忱山看在眼中。尽管从前的魔物懵懂,可他那敏锐的直觉却比任何一人还要好用。

  所以得做人。

  而现在不想,却也是同样的缘由。

  做了人,仿佛魔物好了,便不再需要佛修的偏爱了。

  那种隐晦的,焦躁的,充满扭曲的狂躁滋生出的恶意与破坏欲,是近乎无穷的。

  魔物自然不可能朝着谢忱山发泄。

  他是人了。

  所以任务越做越多,回来的速度却越来越快。他试图每时每刻都缠绕着佛修,却只能强迫着自己挤进完全不适应的相处中,因为生怕他不够人。可每每如此,那些鼓动的恶意便会连篇袭来,倘若他现在不是人,不再如此冷静,与从前一样懵懂偏执,扭曲疯狂,那或许谢忱山的视线,便会长久驻足在他身上?

  魔物对谢忱山道过爱意。

  那是他自首饰铺前那对小夫妻身上学到的,尽管那其中一人已然死气在身,可那种温暖的,舒适的,仿佛火红的情绪让他对一个普通的人族滋生了食欲。

  谢忱山说,夫妻之间,便是爱意,也为良人。

  可他毕竟是魔。

  那所谓爱意裹着恶意与毒汁,带着漫天无谓的疯狂偏执,走在一条歪歪扭扭的道路上。魔物花费了百年的时间拼凑起了佛修残破的魂魄,却在看到那些微暖的碎光混合在一处的时候,发了疯般在褫肆虐。

  他是因为高兴?

  却也是因为胸腔鼓胀的扭曲恶意。

  扭去四肢,封住嘴巴,只留下那双眼和一颗心,长长久久的注视。

  那种幻想一经出现,便欣喜若狂。

  他既喜爱谢忱山那鲜活的气息,却也无法抹去对于那般幻想的癫狂。越是靠近,便越是想破坏,越是无法忍耐视线的偏移。

  他便是这样一种彻头彻尾丑陋恶心的生物。

  魔冷漠地想。

  有心与无心的差别,不过是更恶心与更丑陋的区别。

  他有什么可委屈的?

  魔物在心中冰冷地说着。

  不过是

  魔物抬头。

  他撞进了谢忱山微凉的眼眸。

  不过是博取同情!

  一只温暖纤弱的手盖住了他的眼睛。

  谢忱山突兀地说道:你睡着过吗?

  这是一句与先前的话题毫无干系的问话。

  徐沉水甚至不知道谢忱山是为何说出这句话。

  魔物愣愣地想了一会。

  魔族需要睡觉吗?

  大抵是需要的。

  在魔宫的时候,他那些魔将也是需要轮换,偶尔到了妖族偷袭的时候,自床上一跃而起他隐约残留着这样的印象,或许他们还是需要睡眠的。

  只是徐沉水不睡。

  他从未知道睡眠是什么。

  只是极其偶尔的时候,在谢忱山睡去的瞬间,他会小心翼翼地凑在佛修的身旁,在不会惊扰到他的界限边上,试图去查看那安静的脸庞。

  只是这样的时间太少了。

  佛修更常用打坐去替代睡觉休息。

  他咕哝着摇头。

  谢忱山便推开他,然后拖着这个大家伙起了身,再拽着他进门。这般举动中,魔物都傻傻地跟着谢忱山走动,甚至在过门槛的时候,还极其丢脸地踉跄了一下,是腰腹骤然弹出来的触须帮着扶了一下,才没有倒地。

  丢脸。

  对于魔物来说,那真是丢脸。

  那根被充当是手的触须还被佛修拽在手心里,直到他们一起坐倒在床榻上的时候,那根触须才仿佛被烫到一般缩回体内。

  魔物看着谢忱山的眼神渴望又懵懂,热忱却疯狂。

  就像是正与负的两种极致在他身上盘旋,扭曲在一处,谁也无法彻底剥离开。

  或许是从前学习的时候,你过于偏执人与非人的界限。谢忱山把魔物按倒在床榻上,顺手抽出他的腰带,可你却是忘了,当初的你,存在的更是生灵与不当存在之物的差别。莫忘了,哪怕是魔族,除了当时的你,他们也都是有心,也是有情谊,也会有喜怒哀乐。

  谢忱山把魔物的外衣给扒拉下来。

  他便穿着中衣,可怜又不安地看着佛修。

  那一瞬,他又好像从强悍疯狂的魔物变作了可怜兮兮的徐沉水。

  你确实很偏执,也很疯狂,或许也有许多不该存在的想法,与不当做之事。可这与你是人,是魔并没有干系。哪怕是纯粹的人,世间也会有纯粹的恶意,纯粹的爱恨。

  谢忱山把枕头塞在魔物的脑袋下。

  懂我的意思吗?

  他的声音骤然严厉起来。

  魔物闭上了血眸。

  好可恶。

  就算是严厉刻薄,此番种种言论,却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妄念被打散,又像是被晒在阳光底下,尽管被灼烧得体无完肤,剧痛不已却只剩下懒洋洋的感觉。

  是暖的。

  谢忱山,我喜欢你。

  魔物生气的,愤怒的,可怜的,胆怯的,一句句地重复。

  他每说一次,谢忱山便会应一句,我知道。

  直到魔物当真闭上了眼。

  谢忱山掩好被角,在他的身旁坐了下来。

  魔物好像真的睡着了。

  只是哪怕在睡梦中,他的脸色依旧是僵硬苍白,毫无表情。

  唯独眉宇间皱起了些许痕迹。

  谢忱山伸手去抚平那痕迹。

  还皱着。

  便再抚。

  一下,两下,总会渐渐消失了。

  谢忱山守了他半日,见他的气息当真幽静下来,方才悄悄出了院落。

  他自修炼醒来,便直接对上了魔物的事情。

  至今倒是还未彻底检查体内的情况。

  谢忱山屏息凝神,一一探查了过去,最终停留在了体内那个佛印身上。如今恢复了更多记忆的谢忱山,倒是能想起些许关于这佛印的事情。

  这佛印乃是他得了无妄的传承,在华光寺修炼的时候,第一式功成时,就在他的魂魄上烙下的印记。那时候谢忱山还曾与无妄讨论过,却得知师父体内的印记若有若无,从未如他这般清晰的时候,谢忱山便知道他的麻烦大了。

  因果所需要承载的分量,若是过于庞大,便容易夭折。

  只是对于那时候的谢忱山来说,要与天道试比高,坏事便成了好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