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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6节(2 / 2)


  “你的角……”叶淼皱眉端详着他的角,不由自主抬起手来,小心翼翼地摸了摸。

  看他没什么特别反应,她胆子大了点,五指成圈,圈住了它,缓缓滑落到角根部与头骨连接处——此处是她上一次不敢摸的地方。

  贝利尔的角,是他颅骨的一部分,从坚硬的头骨中破皮而出,与骨骼浑然一体,连接处极为稳固,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撼动的。

  亏她那时还以为,这双角是用特效化妆的胶水粘到头皮上的,担心他卸妆不及时会秃头……

  叶淼恨恨地想,突然怒从心中起,恶向胆边生,五指收紧,恶狠狠地捏了他的角一下。

  刚才一直低着头,乖乖任由她乱摸的贝利尔皱了皱眉,轻呼:“啊。”

  叶淼生气归生气,倒不是真的想弄疼他,见状打了个突:“不是吧,摸角真的会疼吗?”

  “不疼,但是很痒。”贝利尔低声嘟囔,牵起了她的另一只手,引导着放到自己的右边的角上,嗓音带了一丝撒娇的鼻音:“也摸摸这边,可以用力一点。”

  叶淼不知所措地被他引着,双手一起捊了捊他的角:“哦……这样吗?”

  贝利尔的红眸惬意地微微眯起:“嗯,这样好舒服,再重一点。”

  被哄着傻乎乎地摸了半分钟的角,叶淼才反应过来什么重要的事都没谈,气呼呼地收回了手,瞪着他。

  “看你情绪不好,跟你开个玩笑。不过我喜欢你摸我的角是真的。”贝利尔柔声道:“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我,你好奇的一切我都会告诉你,先去洗个澡,我们再慢慢说,好么?”

  叶淼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身上,吸了吸鼻子。她还穿着两天前离家时的那套衣服,虽然厚外套不必日日换洗,可经历过绑架一事后,衣服上已经沾了不少泥尘与污渍。打底衣被冷汗浸湿过又重新风干,的确很不舒服。

  反正,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,贝利尔应该不会逃了。她便依言到浴室洗了个热水澡,让一身疲惫随热水流走。出来时,贝利尔已经贴心地煮好了夜宵,把碗端到餐桌上:“吃点东西再说。”

  从昨天中午开始,接近十七个小时内,叶淼只吃了一包饼干。此刻看到飘着葱花与麻油香气的一碗面条,她空瘪的胃终于涌出了饿意,拎起筷子狼吞虎咽。

  吃完面条,贝利尔已泡好了热牛奶和咖啡,将热牛奶递给了她,示意她坐到落地窗边的地毯上、自己的身边来。

  吃饱喝足的叶淼比刚回家时精神了很多,她揽着一个抱枕,倚着窗玻璃坐下,不信任地看着他:“你说回家后要给我看一样东西,看完我就全都明白了,到底是什么东西?”

  贝利尔笑了笑,把杯子放到旁边,宛如变魔法一样,从枕头下抽出了一封信。叶淼正觉得那信封有点眼熟时,他就转手把信件递给了她:“就是它。”

  信封口是敞开的。在贝利尔鼓励的目光下,叶淼迟疑地低头,将内里的信件倒了出来。

  这是一封用英语撰写的信。信纸与信封一样都有点儿发皱,但并非是保存不当所致的发黄发皱,更像是被揉皱过,又被水泡湿过,风干以后,才变得这么不平整。

  信上,一笔一划的笔迹稚嫩又熟悉,字里行间凝了一股不容忽视的认真与郑重。

  内容只有短短几行,叶淼将信翻来覆去看了两遍,难以置信地说:“这……这不是我十二岁时,写给圣诞老人的那封信么?你是怎么拿到它的?”

  圣诞老人是红色衣服、白色胡子、拖着装满礼物的大袋子的老爷爷,怎么都与形象妖娆的贝利尔搭不上边。她自然不会傻到认为贝利尔就是圣诞老人。

  贝利尔托腮,笑吟吟道:“因为是你写给我的。”

  叶淼的脑子卡壳了,突然,仿若被用力地敲了一下,她猛地将被忽视的信封拾了起来,再看了一次。

  ——收信人圣诞老人的英文santa,竟被她拼写成了satan!

  叶淼的耳膜嗡嗡直响。回忆的碎片在她脑海中变幻万千。

  那一年她十二岁,父母刚刚离婚。她被送到了爷爷奶奶家暂住。邪祟对她的滋扰和侵害越来越严重,满天神明悲悯敛目,已是保她不得。

  她退无可退,动笔写信的那个晚上,正好是平安夜,翌日便是圣诞节。听说圣诞老人总能满足孩子的愿望,她才萌生出了恳求他护自己周全的念头。其实也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了。

  寂静的深夜,她趴在被窝里,握着笔杆,歪歪扭扭地写求助信。可没来得及写好收信人,她就听见了有东西从爷爷奶奶院子井口里爬了出来,正冲着她而来。

  腥臭湿润的黑影被月光投映在窗帘上,越来越近。慌乱之中,她迅速而潦草地写好了收信人,便抓着信,藏进了旧衣柜中。

  翌日,这封被她恐惧的泪水浸泡得又湿又皱巴巴的信件,就不翼而飞了。

  原来,当时她在阴差阳错下,写错了字母的顺序。于是,santa成了satan,慈眉善目的圣诞老人改头换面,变作了邪恶无比的撒旦。

  最荒谬的是,信件真的送到了撒旦的手里,还得到了他的回应。

  叶淼捏紧了信纸,眼眸颤抖,心脏怦怦直跳,越来越快:“可是,你为什么会看到我的信?我又没有把信寄出去,也没有烧了给你……”

  “这个嘛。”贝利尔摸了摸她的脸,回忆着,笑了起来:“那时候的我,刚好从沉睡中醒来,心血来潮,看了一眼人间的世界。”

  天上的神明有聆听信徒声音的渠道,地狱的魔鬼亦可以看见人类繁杂的渴求。

  若说欲求是有颜色的,那么,选择皈依上帝的人类,欲求的基调是悲悯的灰和清淡的白。皈依魔鬼之人的欲求色彩则要复杂浓郁百倍。

  百世众生的**呢喃,酸甜苦辣,犹如蚊呐虫鸣,不息不灭。有的人想要长生不老,有的人想要飞来之财,有的人想要不劳而获……他们卑微而贪婪地渴求着魔鬼赐予他们力量。

  实际上,只要不特意去看人间之镜,这些繁杂的声音就不会传到魔鬼的耳朵里——不然的话烦都烦死了。

  有时候,在人间游荡的低等魔灵,会窃听和实现人类的欲求,在事成后,骗取人类的灵魂食用。

  真正的上位魔鬼,大多信奉享乐主义,基本都懒得浪费时间去聆听人类贪婪的愿求——他们是跳脱出了时间与轮回的桎梏的永恒存在。

  和魔鬼相比,人类的寿命短得只有弹指一瞬。人类对功名利禄、寿命爱情等等事物的渴求,在魔鬼看来,都像蝼蚁一样渺小可笑,不值一提,他们宁可将时间花在喜欢的事情上,或是干脆睡个懒觉。一觉醒来,人间百年光阴就过去了。

  那一天,用睡懒觉来打发时间的贝利尔在躺椅上醒来,百无聊赖中,心血来潮地望了一眼人间之镜。

  一晃千百年,人间的魑魅魍魉、怨气戾气比远古时更甚。尖锐而混乱的欲求像漆黑的水蛭浪潮,不断涌动,令人作呕。

  可就在这乌烟瘴气之中,他依稀听见了一声微弱得随时会消失的求救声。一个寿元濒临竭尽的人类女孩在瑟瑟发抖,对他说“求你保护我”。

  他预见到,若是置之不理,那么,这个女孩将会在圣诞节的凌晨,被邪祟沉入水井,生命之火彻底熄灭。

  他自问并无多少怜悯之心。最开始也只不过是无聊使然,反正他的时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,施予那个女孩一点点关注,就足以将在悬崖边晃荡的她拉回来,也当是给自己找点打发时间的乐子。

  人与神魔之间的缘结强弱,全取决于信仰的坚定与否。一次次无声无息的保护,让叶淼对他的存在深信不疑,逐渐产生了依恋。